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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夜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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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夜談

話是這樣說,過了一會兒,簡妮收起平板。

“既然你不願意去,那就算了吧,反正比賽明年還會有,我到時候再找別人組隊也行。”

——身為阮氏集團旗下酒店的一員,簡妮在和同事組的小群裏,才看到了阮康成去世的消息。

她這才反應過來,阮笙今天為何看起來格外沒精打采。

阮笙沈默了好一會兒:“抱歉……”

“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。”簡妮靠過來,似打算抱一抱阮笙以示安慰。

奈何她向來不習慣與人太親近,擡起手也只是別扭地拍了拍阮笙後背:“節哀順變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阮笙沒辦法多解釋什麽,只默默吃盤中的蛋糕。

吃得差不多的時候,沈知竹給她發消息過來了:“忙完了嗎,需不需要我順路來接你”

即便情緒還有些低落,阮笙唇邊止不住浮起一絲笑——

沈知竹的公司在城東,阮家在城西,這算哪門子的順路

阮笙回覆她道:“不用了,和朋友在一起,可能要晚點回來。”

沈知竹沒有多說什麽,回了她一個“好”。

從簡妮家離開後,阮笙並沒有直接回公寓,而是又去了甜品店一趟。

天色將晚,下班後的客流量高峰期也已經過去,店裏只有員工沒有客人。

沒想到往日不怎麽管事的老板會一連兩天來店裏,店長有些意外:“老板”

阮笙嗯了聲:“大家都先過來吧,有件事我想和你們說。”

正在後廚忙活的店員取下手套走了出來。

見阮笙這架勢,似預感到她要說什麽,她們異常沈默。

——畢竟店裏給員工開的工資遠高於行業平均水平,福利也充足,阮笙這個當老板的又和氣,除了生意上不盈利,在這兒打工真是哪哪兒都好。

所以在當阮笙說出關店決定那一刻,幾名店員都神色低落。

倒是阮笙最為坦然,微笑著道:“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大家了,最後一個月的工資會雙倍,如果突然閉店在經濟上給你們造成什麽困難的話,都可以和我說……”

店員含淚點頭,在問過一些社保上的事後,又回到了各自的崗位。

阮笙環視店內四周——

粉色和淡藍色的貨架裝著新鮮出爐的甜品,離她最近的一面墻上,還掛著各種款式甜品做成的玩偶。

玻璃墻上點綴著顏色鮮艷的卡通塗鴉,吸引過路人停下腳步走進來。

偶爾閑來無事的時候,阮笙也會打開點評網站,看客人們關於這家店的評價。

【店裏的氛圍很好,每次去店長小姐姐都是溫聲細氣的,就連送的購物袋都很可愛。】

【喜歡這家店的甜品,每天下班後的盼頭就是去買她家的生椰奶油布朗尼,治愈了我工作的苦。】

【上一次去還是聖誕節的時候,懷念當時出的限定姜餅屋蛋糕,希望今年也能有。】

……

或許這家精心經營的店會是某些人的回憶,可惜它已經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了。

阮笙心頭難免生出幾分唏噓,她垂下眼,轉身正要離開,盛放甜品的貨架後方,卻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。

女生穿著一件美式印花衛衣,搭配休閑風牛仔褲。

衛衣的顏色與貨架接近,再加上之前她應該是蹲著在選甜品,阮笙才沒註意到還有這麽一個客人在。

讓客人聽到自家店要倒閉的消息,總歸是叫人難為情的。

阮笙下意識低頭,對方卻叫住了她。

“你好,請問如果剛才我沒有聽錯的話,這家店是要關門了嗎”

不知道為何,她的視線直直落到阮笙身上,語氣透著幾分熟稔,像認識她一般。

或許對方只是自來熟吧。

阮笙點了下頭:“嗯,不過你放心,如果你在我們店有充值辦卡的話,餘額都是會退回的。”

“我要說的不是這個。”女生看了眼正在忙的店員,“那個……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聊嗎”

甜品店對面的咖啡廳。

落地窗外人來人往,店裏也有不少帶著電腦辦公的上班族,這顯然是一個很適合聊天的空間。

阮笙猜測著,或許這位陌生女生是甜品店的死忠粉,不希望它倒閉

這般想著,她在掃碼點單的時候開口:“你喜歡喝什麽,我一起下單吧。”

“真的很感謝,但這個點就不喝咖啡了,我怕晚上會睡不著。”女生道。

阮笙沒有勉強,便給自己下單了一份冰美式。

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麽開始對話,女生已經從隨身的托特包裏,取出一個小卡包。

然後,又從卡包裏取出一張銀行卡,放在桌面上推過來。

“阮小姐,這裏面是五萬塊錢,如果甜品店的運營有困難的話,我希望它能夠幫上忙,不過於情於理……這些錢都應該還給你。”

等等……

阮笙呆住了。

她剛才的暗中揣測只是調侃而已,完全沒想到女生對甜品店的生意竟會上心到這般地步。

以及——她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姓阮,還錢又是什麽意思

許是阮笙臉上的驚詫表現得太明顯,女生頓了頓:“對了,忘了自我介紹一下,我姓許名釉,是梅市人,不過工作是在杭市一家的婚紗店當導購。”

最後一句看似突兀,卻猛地點醒了阮笙。

婚紗……她想起了,去年九月底的時候,自己也曾去杭市試過婚紗。

試衣室裏,沈知竹不請自來,有意刁難她,並將所有的店員遣了出去。

其中有一位導購猶豫著,試圖阻止沈知竹欺淩般的行為。

記憶中模糊的人影,和餐桌對面的身影重疊了起來。

回想起當時的情形,阮笙的臉頰莫名有些發燙,變得不自在了起來。

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,故作若無其事道:“啊,原來是你啊,不過這五萬塊錢還給我……又是什麽意思”

這下輪到許釉詫異了起來。

“阮小姐不記得了嗎,那天你試完婚紗離開後,為你服務的導購都收到了一萬的小費,只有我的小費是五萬,這筆錢實在是太多了,其實我一直都在找機會還給你。”

阮笙很確信,自己當時沒有給過小費。

林嘉明更不可能給。

心中隱約冒出一個可能,令阮笙無所適從。

她不便向許釉解釋太多,只是將銀行卡推了回去:“既然它是給你的,那就說明你值得,當時……也要多謝你願意勇敢站出來。”

見阮笙態度堅決,許釉只得將銀行卡收了回去。

阮笙心中惦記著沈知竹,沒有察覺到她神情間的黯然。

正好她的冰美式出餐,叫號聲響起。

阮笙走到餐臺將它接了過來,又對著許釉揮了揮手:“那我就先走了,祝你生活愉快。”

前腳剛走出咖啡廳,許釉又追了上來。

“阮笙學姐。”她變了稱呼,語氣也有些急促,“你剛才說錯了,其實我一點都不勇敢……就算是勇敢,也是你教會我的。”

阮笙回頭看她,神情不明所以。

“看來……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啊。”許釉難掩失落,自我安慰般道,“不過這也很正常,畢竟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。”

“但我一直都記著學姐,也很感謝你那時候願意站出來幫我,還有那一份栗子蛋糕,真的很好吃。”

阮笙睫間一顫,在聽見栗子蛋糕的時候,回想到什麽。

那是高二時候的事。

前一天在老師的辦公室裏,阮笙以沈知竹鋼琴曲練得不夠好為由,請求將二重奏的夥伴換成姚明珠。

這是她和姚明珠之間的交易。

只要自己這樣做,姚明珠就會幫她向大姐頭錢飛燕求情,讓她不去找沈知竹的麻煩。

即便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,在面對沈知竹的質問時,阮笙依舊不可避免地心虛。

當天回到家,她做了一份紅茶栗子蛋糕。

學校裏有姚明珠盯著,阮笙不能和沈知竹走得太近,到了放學後,她才背著書包往秦秀華的麻辣燙店走去,打算將蛋糕留在店裏。

然而在抵達麻辣燙店之前,她聽到小巷深處隱約傳來謾罵和巴掌聲。

阮笙停下腳步。

謾罵聲有些耳熟,是錢飛燕和她手底下的跟班。

阮笙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覺捏緊校服裙邊,明知自己不應該往槍口上撞,卻鬼神神差地循著聲音走上前。

被欺負的女生也穿著普明中學的校服,被扇得淩亂的長發遮住了臉。

“看到你就惡心。”錢飛燕道,“聽說你整天夾著個嗓子說話,裝給誰看呢”

宣洩惡意的人,總是需要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。

僅僅是聽說,便可以成為施暴的借口。

錢飛燕一把薅起了女生的長發,露出她掌印累累的臉,又擡起了手:“你爹媽沒教過你,今天就讓我好好來教你一下。”

“等一等。”在她的巴掌落下之前,阮笙出聲了。

阮笙故作鎮定地走上前:“剛才有路人經過,我聽到他報警了,警察應該很快就會過來。”

大約是習慣了阮笙一貫的唯唯諾諾,錢飛燕絲毫不覺得她會撒謊,罵了一聲晦氣。

又上下打量了女生一眼:“算你今天走運,把你說話愛夾的習慣改一改,以後千萬別讓我聽誰說你又發嗲了,明白嗎”

訓誡的口吻,好似她的話是什麽不可違逆的聖諭,是在真心為了女生好。

女生顫抖了一下,卻沒有應聲。

錢飛燕臉色難看了起來:“看來你還是沒受夠教訓……”

“她應該是太害怕了,才沒有反應。”阮笙道,“你們快些走吧,不然警察一會兒就來了,我先留下來勸她,免得她對警察供出你們的名字。”

姚明珠雙手抱胸,笑道:“阮笙,看來你也上道得很嘛,錢姐,我們快走吧,這裏就交給她了。”

有了這個臺階下,錢飛燕冷冷呵了聲,帶著手底下一眾人離開了。

直到她們走後,女生背靠著墻,身體向下滑,坐在水泥地上,雙手抱住膝蓋抽噎了起來。

阮笙從書包裏取出紙巾遞過去。

女生擡起頭,楞楞盯著她:“你和她們……不是一夥的”

阮笙沒辦法解釋這個問題,只得避開道:“我知道,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沒料到話一說出口,女生由抽噎轉為大聲的哭泣,她抱住阮笙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阮笙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,只是在她哭完之後,從書包裏取出那份紅茶栗子蛋糕,放在女生的手邊。

“很抱歉,我沒法幫你太多,希望它能夠給你一些安慰。”

……

見阮笙似回想起來,許釉臉上添了笑意。

“其實從那天之後,我偷偷打聽到學姐你的名字,一直都想找機會感謝,可惜你很快就出國留學了……那天能夠在婚紗店遇見你,真的是太巧了。”

之後,許釉又想辦法探聽到和阮笙有關的更多消息,得知她開了這麽一家甜品店。

每隔一段時間,許釉都會來照顧店裏的生意。

“我知道對於學姐而言,我或許只是一個無關要緊的陌生人,可我一直都很想當面感謝你,感謝你當時願意站出來幫助我。”

“我不清楚學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,才會想要關閉這家甜品店,但我一直記得那份蛋糕的滋味,學姐做它的時候,一定是費了很多心思吧。”

“如果這是你熱愛的,為什麽要那麽輕易放棄呢”

直到回到公寓,*阮笙腦中依舊回想著分別之前,許釉與她說的那番話。

不要輕易放棄嗎

阮笙垂下眼,打開了門鎖。

門滴一聲開了,屋子裏光線明亮,阮笙一眼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沈知竹。

沙發邊亮著一盞落地燈,她整個人沐在光中,正在看書。

聽見開門的動靜,沈知竹自然而然放下書,起身朝阮笙走過來。

沒有過多詢問什麽,沈知竹只是輕輕抱住她:“餓了嗎飯已經做好了。”

阮笙頭搭在她的肩膀上,餘光之中,沈知竹的肌膚被淺灰色針織居家服襯得白而柔軟。

“嗯……”她誠實回答,“好像真的有些餓了。”

從昨天收到阮康成的死訊,再到今天前往殯儀館火化屍體,阮笙好像連軸轉了幾十個小時。

大腦中承載了太多的信息,直到靠入沈知竹懷中時,方才得到舒緩。

阮笙鼻尖嗅了嗅,聞到了香氣:“是燉的什麽湯”

“清燉牛肋條,喝著暖胃正好。”沈知竹問,“想吃什麽口味的蘸料,川辣還是泰式的……”

“泰式的吧,不過多加點辣椒也可以。”

稀疏平常的對話,似拂在砂鍋上的白色霧氣,驅散阮笙心頭的那點寒意。

飯後,阮笙去洗澡。

等她洗完後出來,沈知竹依舊坐在沙發上看書。

阮笙一靠過去,她便極其自然地放下書,為她擦拭濕發。

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。

“我爸已經火化了,骨灰盒放在家裏,我媽說找個合適的時間再下葬。”

“嗯,選墓地應該還要些時間。”

“負責遺產分割的律師也來了,只不過我媽還不同意遺產書裏的內容,沈知竹……”

“嗯”

“我媽她知道我們的關系了。”

沈知竹擦發的動作停了一下,又繼續擦起來:“阿姨她有說什麽嗎”

阮笙輕笑:“她讓我找你幫忙,用你的律師幫忙爭奪更多的遺產。”

沈知竹自是聽出她話中的嘲意。

她修長而幹燥雙手捧著毛巾,罩在阮笙頭頂上,沿著她的金色長發從頭擦拭到尾,指尖漫不經心勾出衣領的發絲。

“阮笙。”如此重覆數遍,直到擦得差不多的時候,沈知竹變得有些濕潤的雙手捧住她的臉。

“其實某種程度上,她的打算也沒有錯——只要你樂意的話,隨時都可以使用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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